浅辞

日升月落 肆拾叁

身世

  

  马车之上，萧瑟和上官秋月相对而坐，却一直沉默着。

  许久之后，萧瑟才开口：“我猜，我们是亲兄弟对吗？”

  上官秋月抬头看了他一眼，很快便又垂下头，“我说过会告诉你所有事情的，你不必急着试探我。”

  见上官秋月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，萧瑟也不再说话，开始闭目养神，但却还是忍不住猜测着自己和上官秋月的关系。

  看见是永安王府的马车，侍卫并没有阻拦， 马车行驶到了宫门之外才停了下来，萧瑟和上官秋月下了马车，萧瑟领着上官秋月走到了太安殿。

  太安殿的门缓缓推开。

  沐春风和华锦此刻正围在明德帝的病榻前，华锦的十二根银针同时插在了明德帝的身上，明德帝原本苍白的脸色微微缓和了些。沐春风则在一旁翻找着，有什么珍贵的药材能缓解明德帝的毒伤。

  兰月侯在一旁焦急的看着华锦他们为明德帝医治。

  除了守在太安殿外面的侍卫，里面的人，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萧瑟和上官秋月的到来。

  上官秋月望向明德帝，还好，还没死，还有一口气在。

  上官秋月说道：“小神医可有办法让明德帝清醒过来，我有办法救他。”

  听到上官秋月的话，兰月侯他们这才发现了萧瑟和上官秋月的到来。

  兰月侯看了一眼上官秋月，又看了一眼萧瑟，问道：“楚河，这时怎么回事？”

  紧接着又问上官秋月，“你说你有办法救陛下，可是真的？”

  上官秋月点头：“是真的，不过在哪之前，我想和陛下说几句话。”

  兰月侯思考片刻之后，冲着华锦点了点头

  华锦抬手，又是十二根银针扎在了明德帝身上，过了一会儿，明德帝醒来了。

  

  明德帝望着华锦，声音缓和：“真是个好孩子啊，辛苦你了。”

  华锦摇摇头，侧身让开了明德帝的视线

  明德帝抬起头，看向萧瑟和上官秋月，凭借着二人不同的气质，明德帝成功辨别出了二人。

  看着这样的明德帝，像是有一块石头重重地砸在了萧瑟的心上。

  萧瑟心里升出一股悲凉，昔日他离开天启城，这么多年来心中一直憋着一股对明德帝的愤懑，即便这次回到天启城，两个人也甚少见面。而如今一切水落石出，当年明德帝的不得已也已经被理解，但萧瑟仍没有放下当年的心结。可如今，明德帝眼看就要离开人世了，他内心的那股悲凉终于肆无忌惮地弥漫开来。

  “父皇。”萧瑟唤了一声，跪拜在了地上。

  明德帝笑了笑，从病榻上起身，走了下来，他扶起了萧瑟，转身想要触摸一下上官秋月，但是被上官秋月躲开了。

  明德帝现在的身体还是太过虚弱，不过走了这么几步，额头上便已经布满了汗水。兰月侯和萧瑟上前扶住明德帝，将他扶回塌上坐下。

  明德帝仍旧盯着上官秋月，泪水从眼眶里面滑落。他的声音有些颤抖，“是你吗？你叫什么名字？”

  上官秋月平静的看着明德帝，缓缓说道：“是我，我叫上官秋月。”

  明德帝很高兴，没想到自己还能见到这个孩子。

  上官秋月沉声说道：“那个女人告诉我，母亲是因为我难产而死的，所以你不喜欢我。她还告诉我，当年我被她用一个死婴换走的事情你是知道的，我想问你，是真的吗？”

  明德帝沉默许久，最终还是缓缓点了点头

  虽然早就知道答案了，虽然自己已经反复证实了许多次，此刻上官秋月的心依旧像被针扎一般，密密麻麻的泛疼，疼到他几乎就快要窒息。

  “为什么？”上官秋月忍不住问道

  在天启的这段时间，他听说了许多的事情，他知道明德帝是如何的疼爱萧瑟。可是为什么？到底是为什么啊？

  “我也是你的孩子，为什么你能对我被别人换出去这件事情视若无睹啊？”上官秋月近乎崩溃的呐喊着。

  明德帝张了张嘴，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。当年自己才登上皇位不久，国事扰得他身心俱疲，可那时错杨却难产死了。他承认，他当时确实迁怒了那刚刚出生的婴儿，连抱都没有抱过他。在那之后，自己陷入巨大的悲伤之中，还要处理各种各样的朝政，便把那个婴儿完完全全的忽视了。

  到了最后，明德帝也只问出了一句，“这些年，你过得还好吗？”

  这个问题让上官秋月忍不住大笑，笑到泪流满面，笑到直不起腰，笑到失声。

  笑了许久，上官秋月才直起身来望向明德帝，眼中满是寒冰。

  “过得好吗？在你看来什么叫过得好？从小被关在冰洞里当做死士培养，每天不是与老虎强夺食物，就是与狮子关在一个笼子里，没日没夜的被偷袭，食不果腹，只要出现一点错误就被抽鞭子，三天不给饭吃。”

  上官秋月望着明德帝真诚的发问：“我这样，算是过得好吗？”

  明德帝泪流满面，“秋月……”

  “别叫我的名字，你不配。”上官秋月情绪激动的大喊道：“这些年，那女人一直告诉我，母亲是被我害死的，我不配有亲人朋友，我不配开心，我只配阴暗的生活着。可是当初我也只是一个婴儿，凭什么母亲的死要怪在我头上。如果我能够自己选择，我绝不会选择被生下来，我宁愿当初死的是我。”

  从上官秋月的这些话中，萧瑟他们明白了事情的真相。

  萧瑟悲伤的望着上官秋月，难怪从一开始见到秋月的时候他就忍不住亲近他，原来他是自己的亲弟弟。难怪他到天启之后没有来找自己，他也在怪自己吧！自己这个哥哥也太不称职了。

  看着情绪激动的上官秋月，萧瑟心疼得要命，“不是这样的秋月，不是这样的，有你这个弟弟我很开心，我……”

  上官秋月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，他望着萧瑟他们，开口打断了萧瑟的话。

  “其实曾经我也对家人抱有期待的，可是现在，这一切都不重要了，反正以前我也没有家人，以后没有也没什么的。”

  上官秋月从怀里拿出自己一直带在身上的蓬莱仙草，将它送到了华锦手中，“我知道，你们一直在找蓬莱仙草，它可解世间百毒。我说过，我有办法救陛下。”

  “虽然这些年我过得不怎么好，但是不可否认，是你让我能够来到这世间的。生儿不养，断指可还，生儿育养，断头可还。”上官秋月冲着明德帝笑了一下，“你生我，但未养我，断指可还。但我是用剑的，我不想断指。”

  说着，上官秋月忽然抽出自己腰间的短刃，将短刃刺进了自己的心脏。

  “秋月。”

  上官秋月拿了一个茶杯接住涌出来的鲜血，直到接满一杯，上官秋月才将茶杯放下，拔出了胸前的短刃扔在地上。

  上官秋月脸色苍白得厉害，整个人都要站不住了，萧瑟连忙上前扶住他，用手捂住上官秋月的伤口，试图止血。

  上官秋月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不清，却已经强撑着望向明德帝，“这蓬莱仙草加上我的心头血可解你身上的毒，算是，我还了你的生恩。从今往后，你我之间，再无任何关系。”

  说完，上官秋月伸手去推扶着自己的萧瑟，转身准备离开太安殿，离开皇宫。

  才走一步，上官秋月腿一软，便向后倒去

  “秋月。”

  萧瑟连忙抱住上官秋月，明德帝也强撑着想要从塌上下来。

  上官秋月拉了拉萧瑟的衣服，气若游丝道：“出……出宫。”

  萧瑟望向病榻上的明德帝

  见萧瑟没有动作，上官秋月挣扎着要从他怀里出来，只是他的挣扎，微乎其微。

  明德帝不舍的，近乎贪婪的望着萧瑟怀中的人，最终还是点了点头。

  用蓬莱仙草加上至亲之人心头血解毒的方法需要逍遥天境的人才行，好在国师齐天尘一直守在外面，兰月侯连忙将人叫了进来。

  交代好了如何解毒之后，华锦让沐春风提上药箱，跟上了萧瑟。

  

  上了马车，华锦立刻开始为上官秋月医治，沐春风也从药箱中找出了百年人参片给上官秋月含在口中。

  可上官秋月伤得太重了，华锦也只能先将血止住，再慢慢医治。

  进宫一趟，萧瑟却是抱着胸前全是血的上官秋月回来，把唐莲他们给吓了一跳。

  把上官秋月放到床上之后，萧瑟便被华锦赶了出来，只留下沐春风给自己打下手。

  萧瑟一出来就被唐莲和雷无桀他们团团围住，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。萧瑟把一切的事情都告诉了他们，唐莲和雷无桀他们都为上官秋月感到心疼。

  更不用说萧瑟了，萧瑟双目通红，已经心疼到麻木了。

  

  第二天一早，解了毒的明德帝便带着兰月侯来到了永安王府。

  华锦为明德帝检查了身体，毒的确已经完全解了，她想了想对明德帝道：“陛下，您体内的毒虽然已经解了，要想活得长久，还是要少点忧思为好。”

  明德帝说着：“孤明白，秋月怎么样了，我想看看他。”

  上官秋月一直昏迷不醒，华锦目前也没有什么办法，只能先用参汤掉着他的命。

  第二日，边境琅琊军兵败，连退十九城，九百里告急。

  接连数日大雪连绵，萧瑟不顾明德帝、兰月侯和白王的劝阻，执意率领大军浩荡出发，辞别众人赶往边境支援琅琊军。

  雷无桀等人本想同萧瑟一同前往，但被萧瑟拒绝了。

  萧瑟骑在马上看着雷无桀，“雷无桀。”

  “啊？”雷无桀转头望向萧瑟

  “你问过我，你我在雪落山庄的相遇，是偶然的，还是刻意安排的。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了，你我之间的相遇是偶然的，但我们的相遇确实必然的。”

  “帮我照顾好秋月。”萧瑟扬鞭策马离去

  

  明德二十三年

  永安王萧瑟率二十万大军迎击南诀。

  明德帝搬到了永安王府居住，不理朝政，由兰月侯和白王萧崇共同监国。